第二十二章
天叵 by 承德宋鸽
2018-5-26 06:02
第二十二章
白德江
哑巴苦吃黄连
喜棚下
婚礼暂缓举行热河省警务厅原本在省政府大院里的一个跨院里。白德江当上厅长以后,觉得这样没气派,不能独霸山头逞威风,再说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碍眼的人太多,他就以工作不方便为由,把警务厅搬到了西大街的热河文庙。文庙里原来的僧人不好安排,他就一顿鞭子给还了俗。
殿里的几十龛佛像让他连拆带卸全部摞在一个小仓库里头。神鬼怕恶人,再说这些佛像又全是有文化的神仙,文不敌武,谁拿白德江都没招儿。十多年了,白德江干得挺大,佛像们被堆得挺憋屈,文庙也被糟践得够呛。
热河文庙虽不是皇家寺庙,但规模不小,号称北方第一大文庙。香火旺,信众多,逢年过节人多得挤不过来挤不过去的。庙里的僧人也牛,腰里的票子厚,在老家置房有房置地有地,还有······不说了,反正都是舒服赛神仙的寿痒事。
自打文庙改了警务厅,文庙就没人来了,来的也是被抓进来的。街上路过的老百姓,也都是提前走到马路对过绕过去,生怕沾包儿顶雷。看来这搞文化的地方来武把超儿就是不行,差着行市呢。
下午五点多钟,太阳不怎么暴了,天儿还是挺热。白德江走出由原来的大成殿改的办公室,那辆美国别克正在台阶下等着他。一旁闪出陈财,从后来发生的事来看,他是故意等在这的。“白厅长,今天晚上我的任务有变化吗?”他指的是晚上给筱竹香看场子的事。
“没有,你给我带上几个精明强干的过去。”已经有人给白德江打开车门,他来到车旁。陈财的话还没说完,此时他还要必须说完。“真要是有人吃了狼心豹子胆的想占竹香姑娘的便宜,怎么办?”白德江觉得这就是废话,首先来说就没有人敢。
在承德街面上,他和筱竹香的事人人皆知,谁敢送死?“这还用问吗?先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抓回来要他的命。”陈财要得就是白德江的这句话,为了把牢,又叮了一句。“打出事来怎么办?”白德江不耐烦了。“出了事我兜着。”他头也不回上了车,“砰”地关上车门,别克远去,陈财在车后卷起的尘土中偷偷抿嘴一乐。
南营子大街吉祥戏楼,今晚是上演《金玉奴》的第三天,正是“戏眼”。台上丝竹锣鼓,筱竹香的唱念做打色艺袭人。台下观众满座,三教九流的戏迷聚精会神,该喜的裉结儿上笑,该悲的裉结儿上哭,该叫好的裉结儿上一点没耽误。台上的角儿艺高,台下的观众懂戏,珠联璧合。
在二楼能饱览坤旦“飞眼儿”的最佳包厢内,茶桌旁坐着季祖明和身着便装的依田少佐。台上筱竹香唱起了“花烛夜勾起我绵绵长恨······”。季祖明心里有事,他偷看了一眼虽不懂京剧,但被剧中美貌女主角吸引的依田,开始实施计划了。
“上次喝酒的时候,主任您跟我说,热河的女人漂亮,我也给主任许了愿。”他抬手指指台上的筱竹香。“怎么样?”依田知道季祖明话中的意思,眼睛有点放光。“认识吗?”季祖明没正面回答,他要吊吊依田的胃口。“美女配英雄,主任身边要是有这么一位国色天香······”依田彻底被筱竹香的美貌和才艺降服,目不转睛,恨不得把她看个通透。季祖明火上浇油,他太聪明了。“听说她现在还是单身。女艺人单枪匹马在这个社会上不好混,她想找一个靠山。”依田开始对号入座了,现在最牛的靠山就是日本人,何况他还不是一般的日本人。
可是他还有点犹豫,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季祖明知道依田上钩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顺着依田的话就顶上一句。“她愿意不愿意,那不全在主任您的努力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绝代佳人世间少有啊。”也许是季祖明的话太有煽动性,也许是大和民族男子汉的色胆包了天,依田一拍桌子站起身。“走,找她去。”他义无反顾地出了包厢,季祖明随后跟上,心想,就这一锤子了。
戏楼后台,后场的演员职员都在各自忙乎着,陈财和几个警察躲在一个角落里昏昏欲睡。陈财的睡样肯定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他要等一出戏,这出戏比舞台上正在演的戏要热闹得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陈财发了佟家的一笔大财,他得履行合同,即将开始的戏他是武生。
季祖明和依田来到后台,陈财一看就知道好戏开场了,可立马还不是他上场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装睡觉等待时机。季祖明用眼扫了一圈后台,没看见筱竹香,知道她在台上。他刚要跟依田说等一等,依田眼睛更毒,用手指了指下台口,筱竹香下台了,背后是一片叫好声。季祖明知道这时一点后路都没有了,领着依田迎了上去。
“竹香小姐留步。”他和筱竹香说话,当然得用汉语。筱竹香见眼前这两个人陌生,从外表上看,既不像从工从农受大累的,也不像从商从文玩心劲儿的,更不像下九流耍杂巴地的。她没说话,也没走开。季祖明瞅准机会,赶紧把早就编好的词往外说。“我来向竹香小姐引荐一下,这位是皇军军运主任,依田少佐。”
依田虽不太汉语,但也能闹个半拉明白。他激动紧张,还有一点自感唐突,说着生硬的汉语。“小姐,你好。”他向筱竹香伸出右手想握手,筱竹香知道对方的身份了,但不想与之握手。为了不失礼,点了点头。“你好,有什么事吗?”季祖明这时不能让依田再说话了,周围环境逼迫他直奔主题。
“依田先生非常欣赏竹香小姐的艺术和美貌,想交个朋友。”筱竹香被季祖明的一步到位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知说什么好。季祖明索性再进一步。“如果小姐赏光,今晚散戏之后,依田先生想请您共进晚餐。”筱竹香立刻回绝。“不······”她偷眼看了一下不远处那几个警察,压低声音。“谢谢,不方便。”
依田不明白筱竹香说得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出这事不太顺利,他用日语问季祖明。“什么意思?”季祖明此时发挥了掌握两门语言的优势,瞒天过海,用筱竹香不懂的日语对依田说话。“竹香小姐同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方便。”依田觉得成功就在眼前了,无论如何不能前功尽弃,他用汉语直接问筱竹香:“为什么?”筱竹香有苦难言。“不为什么,谢谢你们了。”她转身想走,依田鬼使神差般伸开胳膊阻拦。不远处的陈财早就算计着这出戏。他叫醒身旁那几个警察,向筱竹香这边走了过来。
季祖明用余光看见了陈财他们,心想,真是时候。由于依田是背对着陈财过来的方向,没感觉到危险已经靠近,他还在为自己的幸福做着努力。“竹香小姐,我的,好人······”陈财在依田身后用左手扳过他的肩膀,运起浑身十二分力气,对准依田的脸就是一闷炮。依田“嗷”的一声惨叫,满脸是血摔在地上。
季祖明假模假式要打陈财,警察们一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地上。陈财和那几个警察围着躺在地上的依田和季祖明一顿飞脚乱拳,咒骂声哀嚎声击打声惊叫声混成一片,戏楼后台混乱不堪······热河省警务厅厅长办公室,依田平身躺在写字台上,满脸带伤头缠渗出血渍的白绷带。季祖明靠坐在皮椅上,脸上又青又肿。白德江跪在写字台前,本来就丑陋的脸上满是恐惧和沮丧。
依田义愤填膺语无伦次,嗓子在刚才挨揍的时候就已经嘶哑了。“混蛋!全是混蛋!警察全该死。暗害皇军,反满抗日,勾结共产党,破坏国防献宝,仇恨大东亚圣战······”依田是什么解恨来什么,最后实在是没词了,补上了一句最厉害的。
“这都是有预谋的行动,全是你这个混蛋厅长指使的。”季祖明把依田的话添油加醋翻译了一遍,白德江汗如雨下,磕头如鸡啄米。“皇军息怒,皇军息怒。”依田的委屈受大了,觉得光是骂不解气,想蹦起来打人,可一动又浑身疼,陈财这帮人下手挺重。依田只能躺着接着骂,嘶哑的嗓子扯得不低。
“让章一儒来,让他来看看他的警务厅长对皇军的深仇大恨。让水田弘志来,让他来看看他的部下是怎么被反满抗日分子打伤的。我明说,明天早晨有一列国防献宝的军列等着走呢,这回走不了啦,我不签字看谁敢让走?让吉田总司令严查吧,看看谁掉脑袋。”依田由着性子倚疯撒邪,季祖明为了增加依田说话的威胁力度,使用逐句翻译的方法,跟得快,劲头狠,句句都像扎向白德江尖刀。
白德江彻底崩溃了,磕头不管用,赔罪人家不饶,他急哭了,双手轮着抽自己耳光。“我该死,我该死······”他自残了半天看依田根本不进盐渍,正好向季祖明求救。“季主任,不不,季大爷,您快救救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他又向季祖明磕头。
季祖明看看差不多了,见好就收,该下一步了。“要我说呀,你白大厅长真是个死心眼,赶紧表示吧?”他给白德江递了一个眼色,话中有话。“人······那个·······”白德江先是没悟明白季祖明的意思,眨了眨眼有点发傻。突然他开窍了,如获救命稻草。
“对对,人,人,您跟皇军说,筱竹香,还有我给她在于家沟置下的那处宅子,全送啦。马上就送,还立字据。”季祖明早就有后话等着呢。“别光想着皇军哪,我这伤也不轻啊?”季祖明知道自己这句话依田听不懂,也顾不上听,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脸上的伤,呲牙咧嘴地哎呦了一声,意思是白德江你看着办。
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白德江脑子没转过来,看样子他真是急懵了。“季主任您这就难为我了,我可就有这一个筱竹香啊。”季祖明哭笑不得。“我也没说跟你要娘们啊?”一语唤醒梦中人,白德江有点透亮了。“对对对,没要没要。您说要啥,除了天上的星星。”
季祖明终于亮底牌了,他亮得不软不硬,正是火候。“我什么也不朝你要,趁火打劫的事我不干。只是我哥犯在你手里了,不知道······”跟明白人不用把话说透,白德江知道啥意思。“请问您的大哥是哪位?”季祖明说得非常轻松。
“早晨进来的,佟士福。”白德江一惊,心想,这个姓季的要价不低,佟士福的案子可是水田弘志亲自布置的,硬往外捞可费点劲。季祖明看白德江犹豫,知道他在打小九九,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让他乱想,咂摸过味儿来就不好办了。“如果白厅长不给面子,那就······”白德江掂得出来季祖明此时的份量,眼前这个小鬼子的事能不能平,全靠他了。
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先把脖子上这把刀挪走再说吧,他咬咬牙。“行,没问题,三天之内放人。”季祖明见大事办妥,转头和依田一通日语。白德江一个字也听不懂,傻子一样。
大成殿外,陈财和那几个打人的警察在等消息。门开了,依田和季祖明走出来,虽然身上带伤脸上挂彩,但是情绪不错,有点胜利者的意思。白德江跟在后面,脸上挤出来的笑模样比哭还难受,一步一弯腰地往外送。美国别克停在高台阶下,白德江抢先几步打开车门,等依田和季祖明上车坐好后,他很有礼貌地轻关上车门,还没忘叮嘱司机把车开稳些。汽车开动了,他一个劲的朝着车鞠躬,生怕车上的人看不见。等汽车开出大门外,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陈财心情一直忐忑着,毕竟心里有鬼。看眼前这架势,白德江算是把事给摆平了,怎么摆平的不知道,接下来就要看白德江怎么处理自己和身边这几个傻冒儿了。挨顿骂算是老天爷保佑,挨顿揍也是应该的,就凭白德江的狗人性······不管怎么样,咬牙顶过去就是胜利,反正老佟家给的钱够自己一家老小过几年好日子的了。这年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豁出去了。
看着白德江越走越近,陈财低下了头,余光瞄了一眼身旁那几位,也都是蔫头搭拉脑。白德江来到陈财他们几个人面前,让神鬼都不相信的奇迹发生了。只见他长叹一口气,像霜打了的茄子。“你们哪,都是我活祖宗啊!”他说完走进大成殿,顺手摔上门。陈财和那几个警察都傻了,太意外了,太想不到了,陈财甚至突然感到有点对不起白德江了,心里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说实在的,白德江对陈财这几个人真是恨得牙根痒痒,给他们上老虎凳都不解气。可他不能那么干,也不敢那么干,最主要是怕把事搞大。为了一个婊子私派警察看场子,这本身就犯着歹。又打了日本军官,等于是捅破了天。这些帐都得算在他白德江头上。
被打日本人的事他好不容易给摆平了,可不能再让这几个混蛋把事给搅起来。让他们吃一吃皮肉之苦倒是解气,可他们哪个是省油的灯?传出去就是麻烦。再说,仔细想想也不是他们的错,人家是在按照自己的指令办事,一点没超边儿。自己让人家看场子,人家看了。
自己让人家把闹事的人往死里打,人家打了。还能怎么办?只不过是打错了,打了日本人,真他妈的寸。把筱竹香和那出宅子搭进去了,破财免灾吧。要说那个姓季的赶得真巧,正赶上他大舅哥犯事,一分钱没花就捞人,还一点交情不搭。白德江思前想后,得,认倒霉吧。对了,先把佟士福的事给办了,姓季的那小子还等信呢。
水田弘志挺忙,在会议室刚给881部队副联队长以上军官传达完大东亚圣战简报,没挪地方,就被赶来的白德江堵住要汇报佟士福的案件情况。正巧水田弘志提前约好长谷川一夫一起去宗镜阁工地,急前缓后,长谷川一夫只好在会议室隔壁的小休息室内等候了。
白德江手里拿着一叠材料,口头向水田弘志汇报。“根据您的命令,我们警务厅是昨天早晨逮捕佟士福的。经过审问上刑,没有发现他和关启山的反满抗日行为有关系。关启山在去新京之前是找过佟士福几次,但那是为了借钱。关启山在借钱的时候并没说明借钱用途,佟士福也没把钱借给他,就是这样。”他将手中的材料递给水田弘志。
“这是审讯笔录和具体事实经过。”水田弘志把材料放在桌上。“佟士福的案件真是就这么简单吗?”白德江说起瞎话来眼都不眨。“我相信我的审讯能力和老虎凳。”水田弘志好像被说服了,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是相信了白德江。“要这么说,我们是冤枉了佟士福,新京那边审问关启山的时候,倒也没说出姓佟的什么来。”
水田弘志不能告诉白德江,抓佟士福是凭着长谷川一夫的四号谍报员的谍报。水田弘志征求白德江的意见。“白厅长,佟士福既然这样,你看怎么处理他呢?”白德江就等这句话,他答应季祖明的事该办了。“我看没啥大不了的事就放人。佟士福这人平时还行,咱们拆宗镜阁用的那些木箱子就是他给做的,价钱质量工期什么的都挺配合。
再说,他在承德街上有产业,跑不了。事后如果发现他有什么瞒了咱们的事,再抓不迟。”水田弘志斟酌了一下,同意白德江的意见。“行,就按照你说得办,回去执行吧。”白德江见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心中暗喜,站起身还学着军人模样向水田弘志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出会议室。
长谷川一夫从小休息室走出来,刚才水田弘志和白德江的对话他全听见了。“看样子,白德江在佟士福身上没少捞钱。”水田弘志看得透彻。“支那人都一样,当官的用权利挣黑钱,一万年也改变不了。”长谷川一夫非常得意。“白德江挣黑钱,无形中也算帮了我们的忙。佟士福释放回家,我要将计就计,派出十号谍报员。”水田弘志深知长谷川一搞谍报工作的厉害,他打心眼里佩服。
大难不死的佟士福躺在自家炕上,佟妻和季祖明坐在旁边。“这回多亏了咱妹夫,要不然啥都完了。”佟妻这话虽然是对丈夫说的,其实是给季祖明听的。她无限感激季祖明,说得都是肺腑之言。佟士福当然有同感了。“这还用说,妹夫这回是救了咱们全家。”季祖明是个成大事的人,话说得既实在又是地方。
“一家人,没啥说的。”佟妻颇有些大彻大悟。“到了紧关结要的时候,还得说是家里人。”佟妻的话让季祖明想起点事来。“一家人相互帮助没说的,可两旁市人的帮助就更不能忘了。那个陈财,虽说拿了咱家俩钱儿,他这回可起大作用了。”佟士福是出来以后知道的陈财的事,他赞成妹夫的话,人家拿俩钱儿算啥,命比什么都金贵。
“老陈大哥呢?我想见见他。我出来了,他也不露露面。”佟妻想得周全。“他能露面吗?要是让白德江知道了这里头的猫腻,那还得了?”佟士福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个大恩咱得记着,过后事情平息喽,找个机会,我得好好答谢答谢人家。
祖明啊,这回咱们等于是把白德江给伤了,往后他要是找计咱们可怎么办哪?”佟士福的担心季祖明不是没想过,事先他就算计到了。“没事,有依田给咱们撑腰呢。依田这回虽然是吃了点皮肉之苦,可他算是美到家了。在这事上我对他有大恩,他说了,我俩以后就当亲哥们儿处。我想,这年头只要是日本人这杆大旗不倒,白德江就不敢跟咱们眦毛儿。假如有一天日本人走了麦城,那倒霉的也应该先是他姓白的。”
院子大门响了一声,彭久香拎着一盒点心走进院子。“佟老板在家吧。”佟妻起身迎出来。“吆,彭姐,稀客啊。”彭久香立刻说明来意。“我来看看佟老板。”佟妻接过点心盒子把彭久香让进了屋,季祖明见来了客人,礼貌地站起身。佟士福欠了欠身子,他给彭久香和季祖明介绍,彭久香和季祖明相互点点头后都坐下了。
彭久香带着礼来到家,佟士福当然得客气客气。“真难为彭老板,这么忙还惦记着我。”“怎么样啊?”彭久香问得笼统,佟士福回答得也含糊。“没事,挺过来了。”彭久香其实不知道佟士福遭难的缘由,可她想知道,这也是她来佟家的目的。“昨天我在街上看见你的买卖关着门,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到底为啥呀?”
佟士福原本不愿意说,可彭久香实在不是外人,纸里包不住火,这会儿不说,等以后这事传遍了街,那就等于把彭久香给得罪了。他看了看佟妻和季祖明,照实说了。“都是因为我老关大哥。嗨,一言难尽啊······”他把事情掖着藏着地说了说,没说详情,也是只说关启山朝他借钱他没借,别的都省略了。
彭久香可是个当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高手。“要说白德江这小子也够心狠手黑,街面上混,谁还不知道谁呀?说抓就抓说打就打,这人怎么一但有权有势都一个德性呢?”“这也不能全怪白德江,是日本人让他干的。老关大哥犯到日本人手里了,我这才吃了瓜落。”佟士福倒不是替白德江说话,他是想把这件事说明白。
彭久香听佟士福这么讲,又开始埋怨关启山。“要说老关头这人也是的,太倔。上回因为卖鸟笼子的事,把人家过太监好个埋汰。后来有事了又求人家,腆着脸赶着给人家赔不是。挺大岁数个人,没个稳当劲儿。”
从表面上看,彭久香对佟士福和关启山他们之间到底有啥事好像没啥兴趣,其实这是她有意装出来的,她就是要让佟家人相信,她来佟家主要目的就是人情往来不拉礼。“行了,好好养着吧。有啥困难找我,大忙帮不上,小忙还行。我走了。”佟士福突然想起彭久香在他店里订货的事。“彭老板要的那活儿,看样子得晚两天。”彭久香爽快。“不急不急,身子骨养好了再说。”
佟妻送彭久香出屋,佟士福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刚才她提起过太监,我想起一件事。”季祖明真是聪明。“我知道你想得是啥。关启山进京告状被抓,你是不是怀疑过太监向日本人告得密呀?”佟士福点点头。“关启山进京送信,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和过太监。
我没往外说,那肯定就是他了。”季祖明拓宽了一下思路。“如果是关启山嘴不严,又跟别人说秃噜了呢?”佟士福给否定了。“不太可能。这件事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关启山也不是傻子。”季祖明不想再捉摸了,他有一个好的验证办法。“其实这件事好弄明白,过太监有信在关启山手里,日本人肯定得到了。过太监要是最近吃了官司,那就一切正常。如果太平无事,告密者就是过太监没错。”佟士福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
“玉芙蓉”院内,一座既高大排场又喜庆讲究的喜棚已经竣工。过太监和李三喜在棚里聊天,彭久香风风火火走进来。“佟士福的事我弄明白了,他是因为关启山才惹得祸。”过太监听完彭久香的话立刻就傻了。“完了完了,全完了。”彭久香去佟家打听事,就是过太监指使的。
“过大爷,前几天我看关启山来过您,是不是这里头也牵连着您哪?”过太监满脸懊悔。“嗨,别提了,看你们都不是外人,我就跟你们说了吧。前两天,关启山也不怎么知道了日本人要拆离宫里头的铜殿。他不是受过日本人欺负吗?对日本人有仇,就想阻止日本人,不让他们拆。可是硬来不行啊,也不知道哪个大明白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新京找溥仪,让溥仪出头阻止。”彭久香一口咬定。“出主意的准是佟士福,他和关启山平时走得近,鬼主意也多。别看刚才他没跟我说这事,准是他。”过太监对彭久香的话没肯定也没反对。
“关启山他一个平头百姓,人家当朝天子哪能见他呀。就是给他出主意的人知道我跟皇上有面子,让他来找我。求我给他写一封信带上,好让溥仪见他。”彭久香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关启山拎着新鸟笼子来找您,我还纳闷,这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原来是这么回事。”过太监除了后悔,还有点自责。
“他先是跪在那儿哭天抹泪赔不是,后来又赌誓发愿地央求我,我这人心软,就答应了。”彭久香替过太监着急。“您这是被他给绕进去啦。”“谁说不是呢。”过太监缓了口气,想了想,好像在给自己找辙。“幸亏当时我留了一个心眼,关于铜殿的事,我在信里一个字也没提,就是写着请皇上见见他,我就怕日后出事连累我呀。
可现在想想,这个小伎俩蒙蒙孩子还行,蒙人家日本人就难啦。日本人只要一抓关启山,那封信肯定会被搜去,我就完了。”
看着走投无路还有点可怜巴巴的过太监,彭久香只能说几句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宽心话了。“要是关启山大仁大义,在被抓那会儿招紧蹦哒把信给毁了,您不就平安啦?”过太监不是孩子,当然不信。“您说的那是书中说的戏里唱的,关启山打死他也干不出来。他要是有那个种,也不至于卖半辈子鸟笼子。”
彭久香也没啥好说的了。“如果那信真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您就只能听天由命啦。”过太监有些崩溃。“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他转过身朝喜棚外走,犹如大难临头。彭久香想起来过两天就要办的喜事。“喜事的事怎么办,大后天就是正日子啦?”过太监头也不回摆摆手。“指不定怎么着呢,缓两天吧。”
过太监如丧家之犬走出喜棚,彭久香随后跟了出去。李三喜原地未动,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他心里有事。
看来李三喜可是个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