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拿到毕业证，芳梓就忙着找工作。建筑行业倒真的需要人才，可惜她不是本科毕业，人家出的工资低，并且有一年的见习期，见习期每月仅六七百块钱。人材市场上哄哄闹闹一片繁忙，芳梓犹豫着不觉经过一家广告公司招聘席前，心不在焉地睃一眼，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人竟往她手里塞进了一份招聘简章。她扫一下，豁然眼睛发亮。有一行黑体字：培训试用一个月，如能胜任月工资两千到三千！再细看，M市现代广告公司招聘时装模特，目的是为服装公司做广告。芳梓稀里糊涂地掉头走来，真有两千元的工资包底吗？
　　桌子里面坐一位二十六七岁年轻漂亮的女人，目不转精地打量芳梓，弄得芳梓有点不好意思。“应聘吗？”
　　芳梓低下头从小包里掏出毕业证递过去。
　　年轻女人只揭了一下毕业证又还给芳梓，“你先拿着，跟我来。”
　　年轻女人把芳梓领到招聘会场外的一个临时办公的地方。几间西房连在一起空间很大，先前可能是个小会议室或者一个什么专业培训教室。房子北头摆一张长长的大桌子，桌子东侧下放一台饮水机，桶装水的桶底上扣着几迭纸杯。桌子西侧下放个大音箱，音箱旁边还有一台录放机。桌子东西两边再下一点的地方两下分别摆两条板凳，离门近的东边这排板凳上已坐着两位女郎，想着也是应聘的吧。年轻女人招呼芳梓傍两位女郎坐下，端来一杯水轻轻说声：“稍等。”女人出去几分钟，回来时后边跟着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直走到桌子后边坐下，芳梓明白聘不聘谁，她们几个的命运将掌握在这三个人的手里。
　　面试很简单，芳梓和两位女郎自选音乐各跳一个舞后，然后三个人排一行在大厅里走一圈，再下来是看文凭量身高称体重。芳梓与两位应聘的女郎比较个头低了些，芳梓只有一米六八，两位女郎都在一米七以上。然而芳梓的相貌要好得多，身材也匀称，相比之下倒让人觉得另两位女郎都长得有点散架松垮，似乎不堪一击。桌子后边的三个人一阵耳语后，中间的男子问芳梓还有啥特长。芳梓说：“唱歌。”坐在偏旁的男子便打开音箱，芳梓拿起话筒先唱了一首常回家看看，接下来又唱了一支年轻朋友在一起。唱罢座位上的三个人都呆了。须臾，年轻女人瞥一眼两位男子徐徐站起，“你被录用了。”
　　现代广告公司的老板姓乔，叫乔运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老板娘叫王丽红。现代广告公司原来是乔运来岳父的，乔运来高中毕业后升学不成就跟着丽红爸干，也成就了跟王丽红的婚姻。岳父得冠心病猝死后，公司便落在乔运来手里。王丽红有一个哥哥出国做生意，跟本看不上父亲的小小广告公司，同意让给丽红。
　　丽红还有一个姐姐，姐夫是建筑开发商，资产亿万元，哪里在乎父亲的广告公司！既然哥哥不要，一个嫁出去的姐姐还有什么说的，也同意把爸的公司交给妹妹和妹夫。乔运来接受公司后重整旗鼓，很短时间内便承揽到本市一家跨国大服装公司的广告。
　　后来芳梓才知道面试她的年轻女人是老板娘叫王丽红，面试时坐在中间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子是老板叫乔运来，另一位男子是广告公司的策划部经理。芳梓太高兴了，想不到这么顺利地被现代广告公司聘用。她乐意这份工作，除了工资理想也是她想干的，终于有地方有机会发挥她的艺术才干了。乔运来告诉她如果没有什么事一两天就可以到公司来报到。
　　芳梓按奈住激动，她说：“我还得去学校一趟，下星期一我到M市找你们公司。”乔运来说：“成，十天以内哪天来都成。”三个人一一和芳梓握了手，芳梓恭恭敬敬地往出退。要不是芳梓回头看见老板和老板娘还站在门口，她早就蹦起来了。
　　回学校的路上芳梓脑海里全是茫然，自己是学建筑的，到了却改了行。预先要是知道有这样的工作等着，何必多上三年大学。花了那么多钱一点没用上，白让爸妈操心，信用社还塌下三万多元的贷款。干工作挣下钱该让爸妈过得好一点，却得先还贷款。本来没有这么多的贷款，弟弟上学也要花钱，妈妈种的棉花连着两年没卖出个好价钱。
　　一年是天太旱棉花收成低，一年是摘棉花时下雨太多棉桃沤烂了。爸，妈，你们为什么硬要女儿上大学？不在大学消磨这三年时光不是能早为你们减轻负担吗？也少了信用社的贷款……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呀！要不是爸妈的坚定，能有今天！她思谋着干工作领了工资每月寄一半还信用社，剩一半的一半给爸妈花，另一半的一半维持自己的生活，有四分之一的工资还不够自己用吗？咱是穷人家的孩子，得节衣缩食，不能和社会上的人攀高比低，不挨饿不穿破烂衣服就行。说实话，芳梓也想穿好衣服，一件几百上千元的衣服穿在身上到底是光鲜招人眼目。
　　芳梓也爱吃好的，好食品吃着爽口解馋。她想这些享受要三思而行，一辈子不奢侈也罢。中考该结束了，弟弟考得怎么样？弟弟呀，你一定要考上县重点高中，姐姐支持你，姐姐有工作能挣钱了。弟弟呀，咱不要和别人家孩子比，千万不要再贪玩，唯有刻苦学习才能有前途才能对得起爸妈。你要明白，你上学的钱是妈妈十个手指头一点点从土地里抠出来的，顶着严寒酷暑，忍受着难捱的腰疼腿酸流血流汗。妈妈挣来的钱不够咱姐弟俩花，从信社贷款，咱家还欠信用社一大笔钱哩！爸怎么样了？妈的身体可好？妈妈呀，你要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可不敢生病呀，你是咱家的顶梁柱。
　　爸，妈，女儿没时间回来看你们了，女儿马上要去挣钱，女儿找了份称心的工作，咱家的福祉来临了，好日子不会太远。爸，妈，你等着……芳梓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写信，她要发快件，村里没有装电话，连村委会也没有。她多么想拿起电话或借别人的手机听听爸妈的声音，亲自问候爸和妈呀。离校的日子还有几天，芳梓计划寄走信，提前和老师同学们告个别，就去M市现代广告公司上班。
　　现代广告公司在人才交流市场招聘了一个星期，只聘用了一个男的两个女的，都是大学学历，真正做了服装模特的惟有芳梓一个人。
　　芳梓没有辜负现代广告公司，三个月后芳梓的巨幅照片挂满了闹市街头，形形色色的女装赖以芳梓的身姿大放光彩。是芳梓的身材和美貌提契了眼装还是华丽的服装提契了芳梓，让人难下定语。现代广告公司因为有芳梓做的广告让服装公司满意，服装公司的订货单大增，市面销售红火。当然，现代广告公司的业务也更加繁忙，客户飙升。
　　中午，芳梓一般不回住的地方吃饭，广告公司有食堂有炊事员，不方便回家的职工中午都在食堂买饭吃。这一天，公司开两辆大卡车去很远的公路中间安装两个跨路的大广告牌。外出作业中午老板管饭，人员拉不过来把炊事员也叫上走了。公司里剩下的人，除了芳梓全都是回家吃饭的。城里有自己的家，热热团团的一家子谁肯在食堂吃！芳梓本来要去街上的小摊上随便吃点，丽红今天特别高兴，硬挡住芳梓不让走，和她在家一块做饭一块吃，正好乔运来也外出不在家，芳梓便留下来。
　　丽红的男孩大概有六七岁，女孩四岁，今天是星期六，都没有去幼儿院或学校。芳梓站在丽红的灶房门口择一点香菜，男孩子从屋里拿出两个红鲜鲜的八零以上的大苹果，自己走着咬了一口把另一个苹果送到女孩手上。女孩接住苹果在手里转一圈，苹果大概碰过或者往地下掉过，皮上有一小片稍微发软颜色略有点异样。女孩子嘴一噘，转过脸把那个鲜美的苹果投进灶房门外的垃圾桶里。今年的新苹果刚刚上市，这样大的好品质苹果至少也要三四块钱一斤，女孩扔进垃圾桶的大苹果少说也在半斤以上可能有八九两。
　　那么一丁点儿刚碰不久的小伤根本不妨事，嫌碰伤把那一小片削去就行，怎么就把一个整苹果扔进垃圾桶呢？女孩子把苹果扔进垃圾桶又给哥要，哥把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递过来给妹妹。妹妹不但没有接还伸手把哥手上的苹果打落在地，别人吃剩的她哪里肯要！掉在地上的苹果沾了脏东西，男孩子捡起来也投进了垃圾桶。
　　女孩子还不罢休，缠住男孩要苹果。男孩子回房又拿来四块多钱一桶的杏仁露，男孩子一边开盖一边哄着妹妹，苹果完了。女孩子尝了一口杏仁露，大概不够甜或者不对口味，一生气把小铁皮桶摔在脚底下，奶一样白稠稠香美的杏仁露咕嘟嘟从小口往外流，流下一大片。多可惜呀，要不是在别人家里芳梓早就捡起了。女孩仍不罢休蹦着跳着，脸上青筋暴老高，“我要苹果——”喊第二声就哇地哭着滚到了地上。丽红其实也在灶房门口和芳梓择菜，她扔下手里的菜赶紧跑过来抱起女儿哄，“乖乖，妈一会给我女女买。”女儿不听一边挣着一边挥起小手在丽红的脸上乱抓乱打。
　　丽红只顾把脸躲来摆去一点不生气连躁都没躁，顺手从裤口袋抽出一张红红的百元大钞在女儿眼前晃，“这就买去”。女儿一噎一噎停住了哭才从丽红怀里溜下来。丽红把钱递给男孩子，让男孩领着女孩到街上去买。女孩要抢男孩子手里的钱，男孩把钱高高举在头顶，女孩撵着男孩嚷嚷着出了门。一会儿男孩和女孩回来了，没有买来苹果而是抱回一大把香蕉，估计有十二三斤。手把粗的大角香蕉弯弯地挤一拢黄亮亮的真美，上边还有小小芝麻点儿，看着能让人流下口水。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角翻下来半截皮的香蕉高兴地跑到丽红跟前，丽红亲昵地逗小女孩，“让妈妈尝一口。”
　　小女孩倏地把香蕉藏到背后，噘起小嘴，“不，就不。”
　　丽红嘿嘿地笑，也不说说孩子。
　　芳梓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会是这样？丽红咋把孩子教成这？小小的年纪就这样挥霍自私，将来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孩子也许有自私的本能，要大人做什么呢？爸妈常说，教儿在孩童……芳梓能怎么样呢，芳梓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吃过饭，芳梓一分钟都不多留快快去了上班的地方，稍歇一会就去干她该干的事。
　　芳梓对这份工作十分的满意，然而好景不长。芳梓干了不到一年，人生道路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