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二十七章 相信未来
　　复检的结果没有下来，没有参加复检的几个人也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聊天时都在网上相互询问着，我淡淡地笑着回答，不知道，他们因为期望而煎熬，我则因为知道自己没了期待，少了些许烦躁，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走向何处，已不是关心的重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逃离，逃离所有熟悉的目光。和北京的一个网友说自己想去北京，让他给我留意个能够糊口的工作，也去加入那浩浩荡荡的北漂一族，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几个二年兵在一起说从十一月份开始，我们不做小值日了，恰好一号是我的小值日，他们让我不要去，看着他们的表情，我没有说话，想着最后几天，最多能当3次小值日就退伍了，何必给自己找事情呢，况且要不当就在开班务会的时候提出来，干嘛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呢？难道他们其中某个人有别样的用心？这样的想法立马被我扼死在腹中，因为马上就天各一方，或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不想那样去揣摩和战友之间的感情。
　　晚上梦到自己孤身一人在一个茫茫的荒野上四处游荡，四周被大雾遮挡，看不到前面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想喊几声，却发现嗓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心底的悲凉直到惊醒时还记忆犹新，是那么地真切，仿佛就是现实中发生的一般，或许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吧，远没有嘴上说的那样洒脱。
　　早上没有哨兵，队长又在追查是谁没叫哨、谁没站哨，我不想呆在班上，就去后勤班找袁康聊天，他不在，见到高明泉还躺在床上，身上裹了两件大衣，全身微微发抖，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胡话，肯定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现在还没醒，我把他的被子拆了给他盖上，问他能不能坚持，不能坚持就去卫生队看看，别弄出什么问题来，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也只得作罢。
　　后来听袁康说，他是昨天晚上出去喝酒时，药K多了，所以回来才那样，我惊奇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在这个环境里，跑出去K药，弄得半死不活，很难让我把这件事和一个兵联系在一起，到临退伍才发现，整天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身边的战友知之甚少，相对于他们来说，我显得那么的单纯，最后牵强地对自己说，要退伍了，偶尔放纵自己一次也不是不可以的。
　　文书一个人忙不过来，指导员让我去帮着他填写退伍老兵的档案，一直奋笔疾书，弄了两天，手写得酸软，去听\"深知兵、真爱兵\"的电视电话报告会，感觉那些文采飞扬的话语，现在听起来，假得没一点真实感，中途跑出来在外面透透气，遇到支队长的司机，他说支队长昨天还问起我考政法干警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我说还不知道结果，慢慢地等吧。他小声地和我说，没事要去找支队长聊聊这事，让他给我帮帮忙，我敷衍着点头，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我，心里还是有种暖暖的感觉，毕竟有人惦记，也是种幸福。
　　晚上和几个同年兵喝酒，喝着喝着就在说谁谁谁又怎么样了，退伍之后谁记得谁呢，直接把谁的QQ删除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战友，听着心里不是很舒服，人与人之间，真的有那么复杂么？一起在前线和汶川经历过的那些生死就那么让人淡忘么？大概也有人不想让话题这么沉重，就说起某个山上的猴子，因为天天看着山下的武警打擒敌拳，也在山上列队跟着比划，最后有许多游客被猴子打得鼻青脸肿，他边说还边比划着，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离退伍只有一个星期了，开饭的时候被叫到警务股，股长说恭喜我就快成为一名警官，填了表格，他让我在最后的这几天把握住自己，对自己的前途负责，不要跟着一帮退伍老兵乱搞，总队已经来过电话，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但正式文件的下达还有一段时间，让我按照正常程序退伍，并把家里所有的联系方式留给他。
　　我站在整容镜前面，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脸，除了青春痘，似乎并没有比两年前多了什么，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不喜也不悲，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我考上了，他说考上就好，并说给妈妈听，妈妈接过电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听着那一声声叮嘱的话语，眼泪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直到此时我才感觉到这件事带给我的快乐，只有在他们的眼中看到幸福，我才会感触到由心底升起的幸福。
　　退伍老兵合影之后，我带着胸口的大红花站军旅生涯的最后一班哨，标准的军姿，一点都没想偷懒，想着这大概是我两年来站的最认真的一班哨，很长时间没有严格要求过自己，下哨之后全身酸痛，在学习室里休息好一会都没缓过来。
　　出去购物，到处转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样的衣服，转来转去，居然转到军用品的店里，穿了两年的军装，都不习惯看别的衣服了，觉得其它都不太适合自己。他们打电话催我去聚餐的时候都还一件没选到，最后魏杰随便帮我选了一套，就匆匆地打车过去，气氛很热烈，大家相互敬酒，那一箱箱的酒像白开水一样被装进肚中，好几个都到卫生间吐完之后，回来又接着喝，我担心他们喝出问题，觉得差不多就拉着大家回部队。
　　超了规定时间两个多小时，一看手机，十多个未接电话，马上给指导员回过去，说人都安全，马上到支队门口，参谋长、副参谋长、警务股长、队长、指导员、副队长和排长一大帮干部在大门口等着我们。队长暴跳如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参谋长说只要人安全回来了就好，摆摆手就把我们放进去了。
　　吐过之后清醒了许多，清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看看还有什么遗漏了的，两本写得满满的日记本，里面记下了这两年所有的快乐与悲伤，我竟然不敢去翻阅，最后的一篇日记，该怎么写呢？为离别而伤情，为回家而兴奋，还是为在某个路口与她不期而遇而忐忑？楞了半天，仍然无法下笔，不可能什么也不写吧！良久，才提笔在最后一页的正中间写下四个字：相信未来！
　　最后一个晚点名之后，中队所有的二年兵聚在学习室，摆上东西和酒，邀请了队长和指导员，开始了新一轮的推杯换盏，指导员说不管是留下的还是回家的，都衷心为我们高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留在部队，人生就是舍与得的权衡，舍清溪之幽，才能得江河之博；舍举目之求，才能得天地之志，以后到什么岗位上，都要保留着军人的本色，发扬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抱定敢打必胜的决心，那么，没有什么困难是我们克服不了的，让我们举起杯，品味杯中的\"舍得酒\",去开创自己辉煌的明天。
　　我原本想今天晚上的酒，应该是喝得哭声满天，却不料被他的一席话把大家都点得热情高涨，每吹完一个酒瓶就是一阵喝彩声，一直闹到两点多躺下了一大半的人，才算结束。
　　第二天起床已经快十点了，一出门就看到\"欢送退伍老兵\"的横幅，广播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几首送战友的军歌，大家站在操场上，一一敬礼、握手和拥抱，阳光撒满了整个营房，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亲切而红润，我想不管平日怎么样的打闹和争吵，都在那一个深深的拥抱里融化成了不舍的离别之情，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流眼泪，大家依然谈笑风生，我想，没有抱头痛哭的离别，好像缺少了它应有的悲壮与温情。
　　坐上车，看到机动中队的老兵们每个人脸上的泪痕都还没消去，同一个院子里的两个中队，为什么反差这么大？心里隐隐有一丝痛楚，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痛。车子缓缓离开，那个写着\"听党指挥、服务人民、英勇善战\"的营房在我眼里慢慢模糊，直至消失，我仍在往远方仔细搜寻着那熟悉的味道，闭上眼，轻声在心里说，别了，我的军旅，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悄然从脸颊滴落。
　　多年以后，我也许还会记起那一张张一起摸爬滚打过的脸庞？也许还会在午夜梦回时低吟那一首首深藏心底的军歌？也许还会用心去触摸那那一寸寸汗水滴落过的土地？也许还会记得第一次穿上军装时青涩的模样？也许还会握紧那把承载了人生梦想的钢枪。
　　也许，太多的也许，短短的两年，把参军和退伍定格在了某一天的某一时刻，无论开始还是结束，我始终是一个人，在人生的战场上拼杀，进行着那场，只有一个人的战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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