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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叵 by 承德宋鸽

2018-5-26 06:02

第七章
  康德帝
  棘手公事家事
  章一儒
  顿悟水田弘志满洲国新京皇宫西侧的室外网球场,溥仪身穿崭新的大和牌运动装手持球拍在打球,他的对手是公事部一等文秘奕强。溥仪这个人很会玩,像网球、游泳、马术、射箭这些西洋人喜好的雕虫小技他都得心应手。这得感谢苏格兰人庄士敦,是他在紫禁城的五年,把小皇帝溥仪培养成了一个时尚少年。
  说英语打电话吃西餐穿洋装,骑着英国兰令牌自行车满皇宫跑。估计当初庄士敦培养溥仪的目标不是让他在中国当皇帝,而是让他去美利坚竞选总统。后来溥仪被冯玉祥撵出紫禁城,爱新觉罗家的家底都让他丢光了,好在他这一身嗜好没丢,一点没糟蹋全都带进了满洲皇宫。
  溥仪的网球打得不错,同样精于此道而且年富力强的奕强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倒不是奕强故意让着溥仪,实在是两人的打球技术不再同一个水平线上。网球场旁边的遮阳伞下,婉容懒洋洋地依偎在竹靠椅上,无精打采地看着丈夫打球,在她身后站着侍卫长富文江。
  尽管溥仪是个傀儡皇帝,可日本人还是在他身上作足了文章。该被他领导的国家行政机关都给他备齐了,该归他使用的大小官吏都给他凑够了。在众多的文武官员中,最让溥仪信任的就是奕强和富文江这两个人。因为他们是溥仪亲自从天津带过来的,关系不一般。奕强这个人历史比较简单,出身在天津一个买办家庭。
  上完中学到日本留学四年,回国正赶上天津静园的溥仪招日语教师,他被录用后干得挺好。后来溥仪把他提升为贴身秘书,深得重用和信任。至于富文江的来历就稍复杂些。溥仪当年从宫里带出来一个老厨子,富文江是这个老厨子的养子。“九一八”前老厨子病故,富文江当时十一岁,溥仪收养了他。1932年溥仪从天津到长春,随后,富文江跟着婉容也来到长春。
  溥仪把他送进满洲军校学习,毕业后留在溥仪身边,先当警卫,两年后升任侍卫长。
  对于奕强和富文江,溥仪自认为有恩于他们,所以一直没把他们当“外人”。可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别人对这两个人还是有不同看法的。奕强这个人精明能干,对溥仪忠心耿耿,没有问题。至于富文江,那就谁也猜不透了,都觉得这个人心机很重。好在他表面上对溥仪言听计从令行禁止,没听说有什么出格的事。
  网球在场地上来回飞舞,溥仪的兴致挺高。奕强奋力回了一个球随手看了看手表,然后向溥仪作出暂停手势,来到网前提醒溥仪。“时间差不多了。”溥仪掏出手绢边擦汗边走到婉容面前。“从东京新来了一个剧团,今天晚上在关东军总部礼堂首演,据说是全日本第一流水平。
  吉田司令官请我去看,你去不去?”婉容还是没有精神。“我今天不舒服,想早点休息。”溥仪也不勉强,看来他对婉容的回答早有准备。“也好。”他看了一眼富文江。“你也不要去了,留在家里值班,随时听侯皇后的吩咐。”“是。”富文江应声不紧不慢。这时奕强来到溥仪身边,他想起了一件事。“原定今天晚上内阁总理向您汇报工作,是不是通知他改日?”溥仪想起景尚云那副嘴脸就心烦。“甭搭理他。”
  新京关东军总部礼堂。舞台上,日本艺人在热热闹闹演着“能”剧。舞台下,吉田和溥仪肩并肩坐在观众席的贵宾座位,他们身旁围坐着日军高中级军官及年龄不等的日本妇女。溥仪虽然对舞台上的戏剧既看不懂又看不进去,满脑子索然无味毫无兴趣,但他还是尽量装出一副认真观看的样子。吉田和其他日本人却被“能”剧情深深吸引,看得如痴如醉。他们随着演员的表演时而兴奋时而悲哀,时而欣喜时而惋惜。女人们拿着手绢,无论剧情让她们笑还是哭,反正都是擦眼泪。
  剧间休息,吉田和溥仪走进专供贵宾休息的小客厅,奕强跟在他们身边作翻译。吉田还沉浸在“能”剧的感动中,他想知道溥仪的感受。“皇帝陛下,您对日本戏剧喜欢吗?”溥仪昧着良心说话。“非常喜欢。贵国的能剧如同我们的京剧,历史悠久艺术经典,而且演艺高深真乃天籁之声,看完令人回味无穷。
  今天在满洲能欣赏到如此原汁原味的大日本帝国的国粹艺术,真是三生有幸啊。”吉田被溥仪这一通云山雾罩哄得找不着北,连连点头说好。两人坐在沙发上,奕强随手抻过一把木椅坐在他们身后。吉田向溥仪挑了挑大拇指。“陛下对舞台艺术的欣赏水平绝对是一流的。”溥仪脑瓜够用,他知道吉田这是在投桃报李,忙谦虚地欠了欠身子。“不不不,才疏学浅,才疏学浅,和总司令您相比,我这就是班门弄斧。”吉田谈兴挺浓。“刚才陛下谈到京剧,其实,我对你们的京剧也是非常喜欢的。”溥仪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是吗?那我们以后的谈话内容就会更丰富啦。”吉田有些陷入回忆。“年轻的时候我在日本东京大学读书。主修的是国际政治,副科我选修了中国古典艺术,其中京剧艺术占了一大部分。太完美了,太不可思议了,有些深奥的东西是用语言不能形容的。”
  谈京剧不是溥仪的强项,但吹捧人是他的拿手好戏。“总司令官博学多才,真可以作我的老师啊。”吉田摆摆手,他的思路不愿被打断。“支那,两千年的文明史,好东西太多了,”他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惜呀。”对于吉田这番话,溥仪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明白吉田话中的意思,也清楚自己被逼进了一个尴尬境地,上不上下不下怎么都为难,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休息室的门开了,进来的是吉田的副官。他来到吉田面前敬礼后,送上一份电报和一本公文册。吉田在公文册上签收,副官转身走出休息室。吉田开始阅读电报,很快,他刚才那潇洒得意的表情转变成凝重和严肃。溥仪坐在旁边察言观色,猜测出肯定是哪出了岔子,就怕这件事还和自己有关系,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
  吉田看完电报,将其迭好放进衣兜里,他看了一眼溥仪和奕强,完全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了。“首相来的电报,对满洲的收缴民间金属制品行动不满意,数量太少。我们的上报清单他亲自看了,对热河省特别提出点名批评。陛下,咱们得想想该怎么办啦。”溥仪听完吉田的话,知道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错,心里一下就放松了。
  “明天一早我就给章一儒发电报,命令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热河省民间金属制品的收缴工作搞好。警告他要是不见起色,数量要是再上不去,立刻撤职。”吉田点点头。“我也给水田弘志司令官发个电报,咱们军政双管齐下。”溥仪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阿谀奉承。“是是是,这样好,还是总司令您想到周到。”压着溥仪话的尾音,礼堂内的铃声响了、溥仪和奕强站起身,先后走出休息室。
  天黑以后的满洲皇宫内外两重天。皇宫院墙外灯火明亮,巡岗暗哨警备森严,大门配双岗,卫兵室内还有一个班的卫兵待命。皇宫院内却是昏暗幽静,几乎所有建筑上的窗户都是黑着的,甬道上的路灯也只限照亮灯下的一点点地方。绿化带里的昆虫鸣叫声有些瘆人,大环境给人一种类似于在墓地里的感觉。
  缉熙楼内的二楼走廊光线稍明亮些,空无一人,四周死一样的静。皇后寝室内没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可以模糊看见婉容在黑暗中那张惨白的脸,她孤零零地坐在床头像是在等人。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处,富文江蹑手蹑脚走了上来,左右看看没人,沿着走廊径直走向皇后寝室。
  在二楼走廊不远的一个拐角处,内阁总理景尚云如鬼灵般埋伏在那里。黑暗中,他一双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富文江的举动。他原本是来向溥仪汇报工作的,溥仪去关东军总部礼堂看戏,让他扑了空,没想到他在这里意外地看上了另外一出“戏”。皇后寝室的门被富文江轻轻推开,他走进去后迅速关上门。
  景尚云的心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此时此刻皇后寝室内要发生的一切事就要全凭他想象了,而他又相信自己的想象会和事实一模一样。片刻之间他心生一计,如果这条计策实施成功,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夙愿就会实现。他为自己今晚的“扑空”感到庆幸,他感到冥冥之中好像有神仙在帮助他。当然,这时他最重要的事是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离开了。
  关东军总部礼堂,舞台上的演出进入高潮······承德南营子大街上走着一辆马车,男车把式是个看不出多大岁数但估计岁数也不会太大的人。这个人一副落魄的样子,衣裤脏旧,长相上带出一种缺心少肺的“傻态”。他姓于,名字叫于俊卿,可人们却记不清了,只因他脸上长着许多麻点,人们都叫他于麻子。
  别看于麻子现在混成这样,人家小时候正经牛过。他原本是承德街一家大户少爷,天不作美的是这家老爷非看上了本家妹子,于麻子就成了近亲产品。在于麻子十来岁的时候,于老爷赌钱败了家业,分到小于麻子头上的只有一挂马车和半间带个破院子的瓦房。当时谁都觉得小于麻子要完戏,没想到这小子硬是咬牙挺下来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虽然没混出个人模人样,但也是自食其力维持温饱。美中不足的是他年近而立,没有人家愿意把姑娘许给他,可这并不影响他自己有想法,只不过他谁也没告诉。
  于麻子把车赶到小佟沟口佟记楠木店门前停下,跳下车走了进去。店内,佟士福正在用鸡毛掸子掸着木器上的浮土。于麻子一张嘴结结巴巴,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佟······老板,我,我来了。”佟士福停下手中的活计,由于他跟于麻子是主顾关系,也就没客气,开门见山。
  “滦河镇郝家大少爷成亲,前些日子在我这订了一套楠木家具。昨天晚上捎过来话,让今天必须把家具送过去,你给我跑一趟。”于麻子挺高兴,来活儿了,有活儿就有钱赚。“行,您的事,没,没的说。”佟士福虽然对于麻子一百个放心,但还是要叮嘱叮嘱。“郝家财大气粗,订的家具都是上等好货。
  你在搬运的时候加点小心,别磕着碰着让人家不乐意。”于麻子使劲拍了拍胸脯。“我干活,您,您还信不过?”佟士福想得周全。“工钱还按上回一样,月底结。”于麻子也是外场人。“说这就······就见外了,佟老板的为人,没的说。”佟士福觉得该说的都说了。“那就装车吧。四十多里地的路,还要翻广仁岭大梁,人家那边还等着呢。”于麻子是利索人。“我,我马上把车······磨过来。”
  避暑山庄长虹饮练桥是山庄内的山区与湖区的结合部。桥的东面是布满敖汉莲的内湖,西面是拔地而起松柏叠嶂的小须弥山。一条石阶路从湖边上的“恒河普渡”牌楼蜿蜒向山上延伸,路很陡,在松柏林中拐了几个弯,快要到达山顶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山门,乾隆亲笔题字的“珠源寺”石匾深嵌在山门之上。进了山门,就是进了避暑山庄内最大的皇家寺庙——珠源寺。
  珠源寺建于清乾隆朝,占地三百六十亩,耗白银七万两。珠源寺有寺门三间,前殿三间,钟楼鼓楼各一座,天王殿、宗镜阁、石牌楼劵、须弥山殿和十间众香楼呈“空首布”钱币形状列阵排开。珠源寺的建寺选址绝对有高人指点,非常有讲究。前临水后依山,寺内外古松参天,寺后泉水淙淙,一道飞瀑悬挂山间。无论是在春百花夏薄雾秋红叶冬瑞雪的一年四季,珠源寺内都是浑然天成般一派仙境。
  宗镜阁处在珠源寺内众多建筑的中心位置,这是一座铜阁,全阁上下每一个部件均为高丽上等青铜打造。关于这座铜阁的由来,历史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在1743年,朝鲜英祖皇帝李吟向大清国进贡来两座一模一样的铜阁,一座建在万寿山的清漪园,取名宝云阁;另一座建在避暑山庄珠源寺,就是宗镜阁。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是这两座铜阁都为中国工匠建造,朝鲜进贡纯为讹传。两种说法都信誓旦旦让人难分真伪,只有铜阁立在那里实实在在。两阁均为汉白玉基坛,阁体三间四方,庑殿式檐歇山顶,斗拱上下檐五彩重昂,屋脊梁柱全部使用青铜。铜阁外形仿木制样式,通体呈蟹青冷古铜色。
  全阁部件均为榫卯结构,只有设计者才能安装或拆卸。阁高三丈三尺六寸,边长一丈四尺,柱高九尺直径八寸。宗镜阁的上下两层檐分别外挂乾隆御书“宗镜阁”和“海藏持轮”铜匾各一块,阁的梁、柱、门、窗上面都雕刻着飞龙、沧海、白云、鸟兽、花卉等各种图案。全阁用铜一百零七吨,工艺精美绝伦,打造鬼斧神工,皇家气派绝世国宝。
  章一儒接到水田弘志电话,让他马上到避暑山庄珠源寺宗镜阁前见面。章一儒原定和白德江一起出去办事,这下只好让白德江和他那辆“别克”停在避暑山庄德汇门前等候,自己坐车进去见水田弘志。
  在宗镜阁前石牌楼券下,一张三米见方的“榻榻米”铺在香炉边,几样简单的“日本料理”和两瓶清酒摆在“榻榻米”中央的小桌上,水田弘志身穿和服闭目盘腿坐在桌旁,在他周围十几米远的地方,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卫兵。章一儒来到水田弘志面前,边鞠躬边说:“司令官,我来了。”水田弘志无精打采睁开眼,没用正眼看章一儒,只是用手指了指,示意他坐下。
  章一儒看出水田弘志心情不好,心里忐忑怕出事,忙脱下鞋,规规矩矩坐在小桌的另一边。水田弘志心事重重,端起一杯已斟满的清酒一饮而尽,随后他做了一个让章一儒喝酒的手势。章一儒不敢怠慢,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酒也干了。他放下酒杯后拿起桌上的酒瓶给水田弘志满上,自己也满上酒。
  水田弘志还是没用正眼看章一儒,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章一儒说话。“今天我受到了长官的指责,吉田总司令官亲自发来电报批评了我的工作,说我在热河没有把国防献宝的事办好,献纳的金属没有其他省多,拖累了整个满洲。还说我对大东亚圣战的认识不足,辜负了天皇和首相的信任。电报中的语气很严厉,看来,吉田总司令官这回很生气。”
  章一儒听完水田弘志的话,觉得把准了水田弘志的脉,他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也收到康德皇帝的电报,内容跟您讲的一样。”
  水田弘志满腹感慨和自责。“我十七岁参军,从士兵到将军的每一次晋升,都是长官代表天皇给予我的极大信任。没想到我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岗位上,又是这么重要的一个节点,没有完成好长官交给的任务。失职,真是痛心哪。”见水田弘志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章一儒急忙安慰,同时也在自省。
  “司令官您越是自责,越是显示出您对天皇的无比忠心。我心里头不是滋味啊,其实,最应该受到指责的应该是我。在热河,虽然您是至高无上的领袖,但毕竟国防献宝这件事属于政务民事范畴,工作失误,我这个当省长的难逃其咎。是我没能辅佐您做好工作,让您替我受过,我于心不忍,我愿意也应该受到处罚。”水田弘志稍轻松了些。
  “在这件事上,你也算尽心尽力了。”他端起酒杯与章一儒碰杯后干杯,随后拿起筷子并示意章一儒共同吃菜。“接到总司令官的电报后,我把全省国防献宝行动的开展情况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脑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们不如其他省的原因到底在哪?刚一开始我们就搞得既轰轰烈烈又脚踏实地,在整个满洲也算出尽了风头。
  后来献纳的势头稍逊,我们又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军警宪联合入户缴纳,好的效果一下子就显现了。每一步工作,我们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该做到的也都做到了,怎么就是不行呢?”章一儒见水田弘志像是在分析问题,老奸巨猾的他立刻动了歪脑筋。
  “说句话不怕司令官生气,是不是真的应了上次会议上索军长说的那句话,我们热河省从根上就不如别的省,所以才······”章一儒故意留了半句话不说,他觉得已经够了。因为不管水田弘志怎么想,他都适时地给索虎紧了一扣。
  对于章一儒玩得这套把戏,水田弘志早就看透了。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老混蛋”后,不但没生气反而挺高兴,因为按着他的计划,章一儒已经上钩了。他顺着章一儒的话往下说,非常自然。“上次会议上,是我驳斥了索军长的观点。后来想想,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章一儒没想到水田弘志会这样说,原本要让索虎再挨顿骂,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全了索虎一把。
  他真想抽自己嘴巴子,可他脑筋一转又生一计,这回他索性要连水田弘志一勺烩。“既然司令官您觉得索军长说的话不无道理,那我们能不能共同个吉田总司令和康德皇帝发个回电,把这里的具体情况解释一下。”水田弘志不是傻子,心里又骂了一句“老混蛋”后反问章一儒。“你觉得这样合适吗?”章一儒有点蒙了,水田弘志不再给他说话机会。
  “发个电报容易,可是后果你想过没有。人家会说我无能,会说我不称职。我不知道你这个省长还想不想干,反正我是不想提前调休。”章一儒脸上一会红一会白,心里乱了,但他还要装。“那怎么办呢?这样坐以待毙地耗下去也不是事啊?”“再想想办法吧。”水田弘志站起身穿好鞋,漫步走上台阶走近宗镜阁。章一儒见状急忙向狗一样跟在后面。
  水田弘志距离宗镜阁也就一尺远。“章省长,关于这座宗镜铜阁,你知道多少。”章一儒没弄明白水田弘志的意思,以为他要了解宗镜阁的历史,于是就开始卖弄自己有限的一些有关宗镜阁的知识。“我才疏学浅,古建知识贫乏。只知道这座宗镜阁是朝鲜皇帝在乾隆年间进贡来的贡品,也有说不是的,在北平万寿山佛香阁内也有一座。
  两座宝阁好像除了名字不一样,其它的都······”对于章一儒的讲解,水田弘志根本没心思听,他打断了对方的话。“你说的很对,可惜宗镜阁还有一重要之处你没说。”章一儒还蒙在鼓里。“请司令官赐教。”水田弘志开始“起钩”了,声音不大但字字咬清。“宗镜阁是一座纯铜打造的建筑。”
  就像一记闷雷把章一儒彻底打醒,水田弘志的王牌终于亮出来了,他要拆宗镜阁。章一儒不寒而栗,脑子里说乱挺乱说清晰也挺清晰。拆毁国宝,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谁干谁是罪人,人不灭天也是要灭的。章一儒看了一眼水田弘志,发现他好像没事人一样,一脸平静,眼睛却紧紧盯住自己。章一儒立刻从水田弘志的眼神中读出一个险恶的信号,他强迫着自己不要乱,宗镜阁肯定是保不住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护好自己。他知道水田弘志在提示完了“宗镜阁是一座纯铜打造的建筑”之后,就已经给他挖好了坑。
  这个坑就是由他提出为了国防献宝拆掉宗镜阁,太恶毒了。他立刻拿定主意,这个坑他不能跳,可又不能硬来,老奸巨猾的他想到,只有故意装傻这一条路开走了,于是他接过水田弘志的话题。“对对,我是老了,怎么把宗镜阁是铜的给忘了呢?司令官见笑了。”
  水田弘志把章一儒看透了,知道这个老家伙在和自己玩心照不宣。水田弘志此时也理解章一儒,拆宗镜阁这样的大事放在身上都是一座山,何况这个滑得都出油的老狐狸。他不着急,上了钩的鱼是跑不了的。他抬头看看整个宗镜阁,又随手拍了拍阁门。
  “这简直就是一座铜山哪。”章一儒拿定主意就是不往坑里跳,索性把打傻充愣进行到底。“是啊,朝鲜产铜世界闻名,这高丽棒子真下本儿。”水田弘志见章一儒一条道走到黑,决定适可而止,今天的事先就到这。其实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让章一儒知道的事他知道了,该让章一儒要办的事他也捉摸出来了。之所以没有撕破脸,那是水田弘志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转身指了指那桌酒菜。“章省长,请。”
  避暑山庄德汇门,日本军人在门洞左右设了岗。章一儒乘坐的美国道奇轿车从山庄里面驶出来,白德江站在他那辆别克轿车旁等候有时候了。道奇轿车没停,章一儒落下车窗朝白德江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跟上。白德江转身上车,两辆汽车一前一后朝省政府方向驶去。
  省长办公室,章一儒白德江先后走进来。章一儒叮嘱白德江关门,自己先坐在沙发上。白德江关上门,也走到沙发前坐下。“水田弘志找你什么事?”章一儒实话实说也没实说。“喝酒。”听说喝酒,白德江有点兴奋。“好事啊,是不是前些日子咱们破了吉祥戏楼那个案子,他高兴了,才请你喝的酒?”章一儒满脸都是严肃。“别提了,要出大事。”听章一儒这样说,白德江才觉出不太对劲。章一儒接着说:“我刚见到水田弘志那桌酒菜的时候,想法和你一样。咱们破了一桩大案,让他破费破费也是应该。
  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连案子的事提都没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白德江奇怪。“为啥呀?”章一儒知道白德江就得奇怪。“开始我也纳闷,没见过他这么发愁啊?说了说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国防献宝的事。”章一儒说得挺详细。“咱们热河省收缴上来的民间金属制品数量在全满洲国倒数第一,吉田总司令官来电报把他给批了。昨天,我不是也收到皇帝电报了吗?一个意思。”白德江不解。“水田弘志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哪?因为这点事也不至于呀。”章一儒当时的想法和白德江一样。“是啊,我当时也这么想。
  后来才弄明白,他这是给我挖了一个坑。”白德江眨巴了一下眼。“挖坑?挖什么坑?”章一儒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情景中。“水田弘志三言两语话锋一转,没等我缓过劲来,他就提到了宗镜阁。先是假惺惺地问我对宗镜阁知道多少,这会我还犯傻呢。后来他又说宗镜阁是铜的,我立马就明白了。”白德江的脑子有时候也不白给。“我也明白了,这老小子是想打咱们宗镜阁的主意。”章一儒点点头。“没错,他想拆铜殿。”
  白德江自言自语。“够黑的。”章一儒接尾搭音。“黑的还在后面呢。水田弘志太高明了,他把什么话都说得含含糊糊,实际上他是在暗示我,就说拆铜殿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再由我向他提出来。”白德江嘴上又没把门的了。“操他个妈的,倒打一耙。甭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坑。你跳了吗?”章一儒撇撇嘴,不屑一顾。
  “我是谁呀,能跳吗?拆宗镜阁这么大的事,别的不说,在康德皇帝那就交代不过去。再怎么着,那也是人家老祖宗留下了的念想。再说,这事也不是掖着藏着的事,挺大一座铜殿说毁就毁了,拿着国宝给日本人铸枪子儿,一问是我章一儒的主意,那我不得让老百姓骂死啊?”白德江也想当然了。“听你这话,当时是把水田弘志给撅啦?”
  章一儒摇摇头,把话拿回来了。“我敢吗?那我还回得来吗?我当时使了一个缓兵之计,他不是说得含含糊糊吗?正好,我就跟他打傻充愣,顺着他说但不往寸节儿上说。他是个聪明人,几句话就把我看透了。他也没死逼着我往绝道上走,随便聊了些别的,又喝了几杯酒,就把我打发回来了。”
  白德江想得还是简单。“这么说,这事就算了啦?”章一儒真有点看不起白德江的智力了。“有那么容易吗?水田弘志可不是那种随便就善罢甘休的人,他这是给了我一个回来思考的时间。我明白,这个坑虽然他没硬要我往下跳,但他的手已经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了,只不过是没往下推。”白德江有些替章一儒担心了。
  “那怎么办哪?”章一儒面露难色。“我也没招儿了,心里有点乱。跟你说这事,就是想让你给我出出点子。”白德江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这我哪行啊?出谋划策你是高人,我就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你忘啦?去年我小舅子酒后杀人,还是你给我出主意,找了个替死鬼,才把事摆平了嘛。”章一儒好像被白德江的话给提醒了,眼睛一亮。“找替死鬼······”
  章一儒是想找替死鬼,还是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替死鬼了呢?后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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